老黄县年俗,每到腊月底傍傍儿过年了,家家户户都要忙着打冻儿。冻儿这种食品应该不是黄县特有的,但肯定是最普及的,没吃过冻儿的算不得黄县人。出门在外,冻儿也是游子经常思念的家乡味道。通常意义上的冻儿,指的是猪蹄、猪皮、排骨和小公鸡打成的。但在我看来,这样的冻儿是不太讲究的。冻儿里加排骨,有香味,但不鲜,且凉的排骨吃起来肉有点发柴;加只小公鸡,鲜则鲜矣,但鸡肉凉了发腥,也不合王道。
猪皮冻
腊月集上有用松香拔去毛的猪皮出售,比猪蹄便宜,用来打冻儿也省事,不过猪皮有一种说不出的“邪戾”味儿,所以猪皮冻儿吃起来总觉得有点怪怪的。只有用纯猪蹄打出的冻儿,既鲜又香,是冻儿中的极品。如果全部是用猪前蹄打的(猪的前蹄经常活动,比较灵活,骨小肉细,后蹄多僵滞不动,骨大肉粗,两者味道相差不以道里计),那简直称得上是极品中的极品了。
我们家打冻儿,从来都是只用猪蹄。一套下货只有四个猪蹄,打冻儿不太够,得想法单买猪蹄。哪怕买不到,宁可只打一小盆,浓缩的是精华,也决不往里掺杂别的东西。
猪蹄冻
我戏称我们家的冻儿是“黄县第一冻儿”,别人家的冻儿我是从来不稀得吃的。每年腊月二十六七,父亲就要开始收拾猪蹄了(要根据天气情况来确定打冻儿的日期,如果天气太暖和,冻儿放的时间短,就不能太早打,否则年后无法待客),猪蹄是从杀猪场买回来的,已经用松香拔过毛,但萝卜快了不洗泥,猪蹄上还残存着不少没拔掉的毛,要在锅底架上柴火,把烙铁(这里“铁”轻声减音,“ie”读作“i”,“丈爷”“熨帖”“蔑斜”都是这样读的。不过黄县话一般读成“luǒtei”,应该是“i”又轻声增音读作“ei”,“抽屉”“躲避”“绕避”都是这样读的,这种两次变音现象在黄县话里有,但是不多)烧得发红,用来烙猪蹄上的毛,屋里弥漫着一股烧雀毛味儿。还要把脚丫巴儿缝里的死皮清理干净,然后再用棕毛刷把猪蹄细细刷洗一番。打理干净的猪蹄如红似白的,细皮嫩肉的。借着锅里的热水,把猪蹄“冒”一下,去除脏腥味儿,然后换新水把猪蹄按锅里煮,花椒、大料用苞米皮儿包了同煮,还要加上葱段和大片的姜,差不多要煮一个小时,待温度稍冷却后把猪蹄捞出撕碎拆骨,大的骨头不要,汤汁中的作料也要捞出去除。拆解好的猪蹄再放回汤汁中,放置一段时间,待其凝结,将上面一层僵油剥掉,不然看上去难看,吃起来口感也比较污浊。接下来再将第一次凝结的冻儿回锅,可以再放入葱段、姜片和芫茜菜,以提香并去除异味。要根据猪蹄的多少确定是否加水,水太多冻儿不结实,箝不住;水太少就成煮猪蹄了,失了打冻儿的本义。汤里要放入盐和味精,最主要的是加入酱油调色调味,酱油加少了冻儿“白呲赖歪”的,看着没有食欲;酱油加多了就成黑老包了,没有眉眼;酱油加得合适,冻儿颜色黑红发亮,看上去秀色可餐。汤里面的葱、姜、芫茜菜还是要捞出来,不然放里面冻儿容易坏。连蹄带汤舀到盆里,静置一晚(食品公司打的冻儿,快凝结时要“搁喽”一下,这样肉、汤分布均匀,便于售卖,缺点是冻儿不够清澈透亮),味道鲜美、颜值超高的冻儿就做成了。过年家里来客了,搲一碗就是一道冷盘,方便快徢,又不失体面,是老黄县人过年待客的一道招牌菜。
海边人家靠海吃海,他们过年打鱼冻儿招呼客人。鱼冻和猪蹄冻儿的做法差不多,不过鱼冻儿里要加料酒以去除鱼腥味儿,鱼骨、鱼刺和鱼头要捞出来,鱼肉擘成小块放汤里。
老板鱼冻
打鱼冻儿对鱼没有什么特殊要求,有什么鱼就用什么鱼,杂鱼打出的冻儿味道更好。
鲅鱼冻
不过公认打鱼冻儿最好的还是鲅肘儿,就是鲅鱼(河豚)去掉头和内脏,只剩下脊梁杆儿和尾巴的肉。过去腊月逢集,都有晒干的鲅肘儿卖。买回家剁成块儿浸泡,泡一晚放入锅中炖煮,加入作料、白酒去腥,再加一点糖提鲜,待熬出来的汤冷却,就成了晶莹剔透的鲅鱼冻儿,鲜香合璧,诱惑难当。吃鱼冻时最好用辣椒、陈醋、芝麻调碗蘸水,蘸而食之,鱼肉能吃出蟹肉的滋味。
猪蹄冻儿和鱼冻儿富含胶原蛋白,其在人体内易被吸收,能促进细胞成活与生长,增加皮肤弹性,减少皱纹,不仅是美食,更是一种很好的保健美容产品,是众多爱美御姐的首选御膳,这比咕嘟着熬阿胶省事多了,也美味多了。
海边还有一种海草冻儿,黄县话称为“海凉粉”,是用石花菜熬制的,一般多在夏天食用,像果冻一样Q弹。
海凉粉
过去日子穷,过年的时候没有猪蹄猪皮冻儿,鱼冻儿也不是家家都喜欢的(成年到头吃鱼,早够够儿的了),家里老人就会说“打点zǎ吧”,这个“zǎ”指的就是海凉粉,我怀疑应该写作“鲊”,因为海凉粉看起来像鲜海蜇,而海蜇在古代叫作“鲊”。在肚子里缺少油水的年代,“鲊”实在引不起人太大的兴趣,不过应应景儿罢了。现在过年则不同了,大鱼大肉吃腻了,如果用干的石花菜熬制一锅“鲊”,也是十分解腻开胃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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