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作性眩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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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7/14 16:37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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谈及启功,人们第一时间能想到的通常是“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孙”、“著名书画家”、“国学大师”一类,可能,自认了解启功多一些的人还会加上“乐天派”、“老顽童”一类的字眼。

真实的启功却远不似人们眼里这般“光鲜”、“可乐”,真正的启功是一个磨难比同时代许多人都多得多的才子。

启功虽出身在显赫家庭,他是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孙。可他的命运却并不好,1岁那年他便失去了父亲。若非祖父的庇护,他能否健康平安长大都很难说。

启功

或许是意识到启功一生会多灾多难的缘故,启功3岁时,他爷爷就将他送到了雍和宫,做了一名记名的小喇嘛。当时,启功还有个法号叫“察格多尔札布”(意为“佛祖保佑”)。

如他爷爷所愿,启功在佛教里的“所得”给他的一生启发极大,在《启功口述历史》中,说到佛教对他的影响时,他说:

“我从佛教和我师父那里,学到了人应当以慈悲为怀,悲天悯人,关切众生;以博爱为怀,与人为善,宽宏大度;以超脱为怀,面对现实,脱离苦难。”

但以上这些,都是启功成年后所得,幼年时懵懂中的他并未领悟到佛教的精髓。也因为领悟不到,幼年时的启功总缺乏安全感,父亲的早逝让他比寻常孩子更害怕失去,年幼时,他便总觉得身边人似乎都会离他而去。

糟糕的是,启功的预感一次次被应验:10岁那年,他的曾祖父、祖父皆离他而去。

10岁的启功(中)和祖父裕隆(左)以及姑姐丈

之后,启功家陷入了一贫如洗的境地,他们甚至落到了要变卖家中藏书作殡葬费的地步。为了将家里唯一的男丁启功养育成人,启功母亲克连珍和未出家的姑姑恒季华毅然挑起了生活重担。

因为姑姑终身不嫁的缘故,启功一生都叫姑姑为“爹爹”(满俗,“爹爹”即叔叔)。

遗憾的是,即便母亲和姑姑倾尽全力,启功也因为各种原因在中学时便辍学了。但好在,此后的启功并未就此放弃学习,辍学后他先是师从戴绥之先生学古文,后又师从著名画家贾羲民、吴镜汀学绘画,后又受教于陈援庵先生。

聪颖好学的启功慢慢在绘画上有了很大的突破,他画的竹子明净无尘,清劲秀润,充满书卷之气,所以,请他画画的人也多了起来。

有一次,一位长者来求启功画一幅画,画完后,他大赞:“你这画工,真真了得,妙啊,妙啊!”启功听到人夸赞心里也不免高兴,可就在他准备提笔写题跋时,长者却赶忙制止他道:“你干什么?”

启功听到这儿愣了愣道:“当然是写题跋啦!”启功怎么也没想到,长者听到这话后竟万分鄙夷地说:“你那字,还是算了吧!”说完后,长者便拿着画自顾自地离开了。

那天,拿着毛笔站在书桌前的启功愣是半晌也没回过神来。事后几十年,他才在讲起这段过往时半玩笑地说:“他是嫌我的字不好看,不要!”

对于自尊心极强的启功而言,长者的这句鄙夷无疑是在他的心上划了一刀。当天,回过神来的他恨恨地把毛笔摔在了书桌上,妻子章宝琛见了赶忙问“怎么了”,启功一边生气一边抱怨道:“我自己画的画,凭什么不让我写名字,凭什么?”

章宝琛听到这儿赶忙安慰说:“不就是字不好吗?又不是说画不好!”可启功听了这安慰,心里反而更加不是滋味了。

从那天起,痛定思痛的启功开始发奋练字。为了好好练字,启功开始将废报纸裁成方块练习楷书,每临摹一个字,他都要仔细端详,直到临摹到与字帖一模一样时他才会开始写下一个字。

最初,因为是带着火气练字,启功在临摹过程中经常性因发怒而扔纸。看着满地被启功揉成一团的纸,章宝琛心里也很难受。后来,她干脆把这些纸一一捡起来铺平在桌上。她对启功说:“我看你现在的字比以前写得好,你要学会对比,在对比里找不足。”

妻子的行为让启功的火气瞬间平复了,他开始仔细思考妻子的话。后来,每次练字完后他再也没有扔过了,他甚至真的在仔细对比中找到了学习方法。

对于在绘画上属于“祖师爷、老天爷同时赏饭吃”的启功而言,书法是他的短板,所以要练好字委实不是一件容易事。

为了练好字,启功经常得不眠不休地临摹,王羲之、颜真卿、柳公权、欧阳询、怀素、米芾、宋徽宗等等各帖。临摹久了后,他终于某一天悟到了练字的真谛:不求笔画全似,而求神似。

慢慢地,他在书法上的造诣日深,后来,他的书法竟强于绘画。

启功书法

启功人生的第一次飞跃竟是因为嘲讽,这种种不得不让人感慨:挫折、磨难、痛苦等,才是人生最好的学校。

启功之成为后来的启功,还与他在抗战时期经历的另一个事件有关,后世研究者认为,若没有那次的经历,启功不会是后来人人敬仰的启功。

年,七七事变后,日军占领北平,物价飞涨,民不聊生。

此时启功的生活也陷入了最难的境地,他当时不仅有寡母和姑姑要赡养,还得照顾无工作的妻子。为了生计,启功只得一面在家塾授课,一面靠写字、画画换些钱。

年3月,眼看着启功家揭不开锅了,他的八祖叔便自作主张给他填了一张履历卡交到了王克敏的手下。八祖叔当时并不知道:这个王克敏是个汉奸,他是日本傀儡政权的委员长。

偏偏这时候的王克敏因为被刺在全城抓捕嫌疑犯,已经交了履历表的启功瞬间乱了分寸。见此情景,启功的母亲和姑姑忙劝他说:

“不去(履职)怕他们要找茬,去看看再说吧。”

就这样,启功竟在全民族抗日时期不得已在日伪当了三个月的差。三个月后,辅仁大学校长陈垣找到他后,他才以患肺病为由回到了大学教书。

左一为启功

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,但启功心里却一直对此怀有愧疚,他总觉得:这是他人生的一个污点。为此,他经常在半夜时从梦中惊醒。

解放后的“忠诚老实学习交代会”后,一直心怀愧疚的启功找到陈垣交代了这一经过。他当时诚惶诚恐地说:

“我报告老师,那年您找我,问我有没有事做,我说没有,是我欺骗了您,当时我正做敌伪部门的一个助理员。我之所以说假话,是因为太想回到您身边了。”

陈垣完后愣了好一会后,只说了一个字:“脏!”

听到这个“脏”字的当口,启功如被当头棒喝。那天,走出陈校长办公室时,他一直低着头,此后,他一直把这个“脏”字当做一字箴言,终身警戒。

正是这次事件,让此后的启功一生都极其注重德行。此后余生里,启功未在德行上有过任何可让人诟病的事情。

陈垣与陈校长

相比那些成名后对自己过去污点极力掩饰的名人,主动坦白“过失”的启功绝对算是另类。直至耄耋之年口述历史时,他仍会主动将自己这段有污点的历史交代清楚。

无疑,启功对自己的过去一直敢于正视,这体现了他在大是大非面前的绝不含糊。相比大是大非面前的“清楚明白”,启功对自己一生的评价极其客观,这点,从他给自己撰写的墓志铭便可见一斑,在他为自己写的《自撰墓志铭》里,他挥笔写道:

“中学生,副教授。博不精,专不透。名虽扬,实不够。高不成,低不就。瘫趋左,派曾右。面微圆,皮欠厚。妻已亡,并无后。丧犹新,病照旧。六十六,非不寿。八宝山,渐相凑。计平生,谥曰陋。身与名,一齐臭。”

启功的这一墓志铭写于他66岁这年,他之所以选择在这一年为自己写墓志铭,是因为在这一年,他心爱的妻子章宝琛离开了他。无儿无女的启功多少觉得:从此时起,他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死去了。

启功与姑姑、母亲和妻子

此后的27年里,启功无疑是孤独的,“传道授业和钟爱的书画”成了他此后的唯一精神寄托。

同多数孤寡老人一样,老年无依无靠的启功变得有些敏感。自然地,他也非常缺关爱。他的学生柴剑虹曾在回忆老师时说:“他有一个大柜子,柜子里装的全是毛绒玩具一类。”柴剑虹把这些看成启功童真的象征,实际上,若往深处想:这是他内心渴望关爱的表现。

启功和他的毛绒玩偶

在一次与柴剑虹谈心时,启功在听到学生把自己定义为“乐天派”时,似不经意地叹着气道:

“说我乐天派我不否认,但我内心的痛苦谁知道啊?”

启功的这句话给了柴剑虹极大的震动,也给了喜欢启功的所有人一次大的震动。直到此时,柴剑虹和其他人才开始透过启功的“乐天”,看向他起伏不断的人生。

柴剑虹后来感叹道:

“他的一生很苦,他一岁时父亲就去世,少年失学,中学都没毕业。中年,大概40岁刚出头,母亲和姑母相继去世。年初夫人去世,他发誓终身不娶。他无儿无女。年‘反右’,他在北京画院莫名其妙地被打成‘右派’(直至年才改正)。年,他继续受冲击,被红色卫兵勒令‘劳动改造’……”

柴剑虹所说的这些,并不是启功所受磨难的全部,晚年的启功还一度受到各种疾病的困扰。晚年的启功身体一直不太好,他有严重的颈椎病、眩晕症和美尼尔氏症等各种病症。

多病缠身下,启功还不得不坚持工作。年,因为带病参加校点二十四史和《清史稿》,他不得已经常请假,可有人却污蔑启功“泡病号”。

“泡病号”顾名思义,就是指:借故称病长期不上班,或小病大养。对于这种污蔑,病中的启功真真是哭笑不得。要知道,当时的启功正因为病痛长期住院,为了尽快痊愈,除药物治疗外,他还专门配了钢架套在脖子上做牵引。

但面对这些污蔑,启功并没有公开说什么,他只专门写了一首《渔家傲》自嘲道:

“自恨老来成病号。不是泡,谁拿性命开玩笑。”

后来,启功还将自己病中的种种苦痛写在了诗歌里,在一首名叫《沁园春·美尼尔氏综合症》里,他写道:

“夜梦初回,地转天旋,两眼难睁。忽然肚搅肠,连呕带泻,头沉向下,脚软飘空。耳里蝉嘶,渐如牛吼,最后悬锤撞大钟。真要命,似这般滋味,不易形容。”

像这类描述晚年病痛的诗词,启功还写了很多,在《渔家傲·就医》里,他甚至还这样谈及眩晕:

“眩晕多年真可怕。千般苦况难描画。动脉老年多硬化。瓶高挂。扩张血管功能大。七日疗程滴液罢。毫升加倍齐输纳。瞎子点灯白费蜡。刚说话,眼球震颤头朝下。”

透过这些听起来颇有点像段子的诗词,世人不难想象晚年的启功之生活是多么地不易。也是透过它们,世人看到了一个极其乐观、开朗的启功,也只有如此启功,才真正能给人以无穷的力量。

启功之能在苦中作乐,在苦中自在,与他三岁时便结缘的佛理分不开。

熟悉启功的人都知道,启功虽也谈过基督教、道教等其他宗教,但他真正信奉的还是佛教。佛教的根本是慈悲,在启功的一生中,他也一直看重“慈悲”。

上世纪八十年代,厦门文化局有一位陈姓工作人员,因为在博物馆检查工作时拿走了很多文革时抄家的字画而被“清算”。当时的盗窃最高可判死刑,而量刑标准则完全依据所盗窃财物的价格来判断。

最终,经相关单位鉴定后:陈姓工作人员所盗窃字画价值达15万,已达到了死刑的标准。因为此事事关重大且存在争议,他们只好将相关文物送到了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。自然地,这些字画最终被送到了时任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的启功手中,启功看了看字画后道:

“这个人不会偷,下次这种事你让我当顾问多好,这些也不值钱!不值那么多钱!”

就因为启功的一句话,这位陈姓工作人员由死刑被改判为了有期徒刑九年。

这事后,有人说启功伪善,有人说他慈悲。但启功对这些评判,却从不介意。像陈姓先生这样的事情,启功还做过很多。

启功

有家报纸曾公开批评“启功不打假”,这里的不打假,说的是启功每次到卖假字的地方看到假的字画从来不说。

有一次,启功走在街边,发现一小贩正在售卖盖着自己印章的字画。他不仅没“打假”,还向小贩打趣道:“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呀?”他甚至还一本正经地在字画堆里翻看着什么。面对倒卖自己作品的人,他没有诘问,反而一笑置之,也真真让人称奇。

有时,在明知道字画是假的情况下,启功也会掏钱将字画买回来。对此,启功曾公开解释说:

“孔子说:吾少也贱,故多鄙事。像我年轻的时候,学写字,学画画,不过是想有点挣钱的本事,养活我的老母亲。这些人弄几张假字,卖几个钱,也是谋生。何苦跟他们过不去啊!”

对于启功的“不打假”,质疑他伪善者也大有人在,但更多的人,尤其卖字画者都只觉他是慈悲、博爱。

启功画作

启功先生死后,其灵堂有一位跪在灵位前不断磕头者,传说此人正是卖过假字画而未被启功戳穿者。

熟悉启功的人还知道一件与他有关的轶事:早年,启功手写的书稿被朋友“借走”后卖了。多年后,这些书稿又流回了内地。启功看到后不仅不生气,还花高价钱将它买了回来。买回后,启功跟人说起此事时只淡然地说:“他那时需要钱。”

启功一生热衷于做慈善,这也是他“慈悲心”的一个体现。

他曾为回馈世人设立了“励耘奖学金”,他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全部所得作为奖学金奖励后世学子。

启功的慈悲里有大爱,他一生所为完美诠释了佛教“慈悲就是爱”的本义。

大慈悲之外,启功能在苦中自在还因为:他透悟了佛教“拿得起放得下”的智慧。在启功的《布书袋铭》里他曾写道:

“手提布袋,总是障碍,有书无书,放下为快。”

如此启功,岂能不“苦中自在”!

年1月25日,启功因为脑血栓、肺部感染等病症入院治疗。仅仅半年后的6月27日,医院,享年93岁。让人意外的是,启功所留遗物竟不是书画,而是一柜子毛绒玩偶……

启功死后,曾去看望他的人都说:“先生走的时候很痛苦,他被病痛折磨了半年多。”但我却认为:那半年里,他虽痛苦,却一定也是自在的。否则,他走时脸上怎会带着笑呢!

或许,启功先生离开时连痛苦也不曾有,毕竟,佛家有云:“人生的苦痛源于无明”,“无明”就是心中没有太阳,没有光明,不知道四谛之根本道理,不知道缘起性空!”而这些,启功先生早已证得!

末尾,附上启功先生被病痛折磨时所著的《西江月》,希望俗尘能从这首诗里参悟到什么:

“七节颈椎生刺,六斤铁饼栓牢。长绳牵系两三条,头上几根活套。虽不轻松恰恰,略同锻炼晨操。洗冤录里每篇瞧,不见这般上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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